静海

rps

写一点是一点吧。肯定会有bug，希望不会太糟，圈地自萌

1

 

马龙在一个深夜醒来。

虽然还没到夏天最热的时候，厦门这地方的天气已经有些让人难受了。他伸长手臂把放在床头柜上充着电的手机拿过来，眼睛还没睁开，看了眼时间，四点三十。

天还有点黑，但已经能看出大地尽头晨曦的影子。太阳还未跃出地平线，世界仍沉睡在黑暗之中。夏天的热度已经足以把人烤出一身汗来，空调开了半宿，仍然未能驱走炙热，使变长的白日増了几分苦闷的味道。

马龙慢慢坐起身来，把开了半扇的窗户全部打开，让外面的热风和潮气涌进屋里，将他包围起来。明明地点不算偏僻，此时周围却悄无声息，他不由得产生了奇怪的联想，仿佛他身处的训练中心公寓像一座小小的孤岛，坠在漫长而沉默的深海里，无声无息的随时会被淹没下去。

另一张床上过来蹭空调的男人还在睡。张继科侧躺着，半张脸埋在枕头里，胳膊不太老实的垂下来，只有肚子上盖着被单一角，其他都被他踢到了床尾去，皱得可怜巴巴，快要掉在地上了。

马龙很小心的俯身下去看他，仔细的看他的睫毛，重重的黑眼圈和下巴冒出的新鲜胡茬。

离启程还有二十天。

 

2

 

马龙第一次见张继科是在十五岁。他记得很清楚，那是个奇怪的季节，天空灰秃秃的，有云无风。他拎着包进到国家队大院里，迎面就走过来小小的张继科，很白很瘦，面无表情，一撮头发直愣愣的翘着，脸上有种强装大人深沉的稚气。

有点像小姑娘，马龙皱着眉头想。看样子不一定好相处。

不久之后他就知道了对方比他大半年还多的这个事实，很是惊讶了一段时间。小孩叫张继科，球风犀利，打得很好，是个不好对付的。

一开始他们交流不是很多。马龙刚进国家队没多久，年少离家，最开始是在省体校，接着又到北京。首都在北方，但仍然与梦里的家乡差着遥远的七百公里。他想家，想父母，再怎么说少年老成也是个青春期少年，心里揣着许多话想说却又找不到人说。门关了一半还露了半扇空间，张继科摇摇晃晃拎着球拍光板进屋，丢给他一个塑料袋子，有点凶巴巴的说帮我粘下胶皮。马龙傻乎乎的说哦，愣了一会儿才起来接。他把东西倒在桌上，发现袋子里除了胶皮剪刀胶水，还有一袋干脆面。

马龙拎起那袋干脆面瞧了瞧，说你把干脆面都挤碎了。袋子都皱了。

张继科扬着下巴道，揣来好久了，爱吃不吃。

那个下午就在一袋干脆面和胶水味道中度过。吃完晚饭要训练，睡觉前才能休息会儿，马龙趁着取餐具的时候跑过去跟张继科说，谢谢你的零食，下次请你吃冰棍。张继科艰难的从一帮打饭的男生中挤过来，拉着马龙到一张空桌子坐。

冰棍都是次要的。张继科说，你把你打的那个青菜分我一半呗，我去打的时候没了。

 

张继科喜欢吃菜，肉吃得少。

这点马龙早就发现了。就连去新西兰打比赛的时候也是。自助餐，同去的人都去选当地极具特色的肉菜，只有张继科端了盘绿叶菜回来，只有少少几片牛肉。他依旧端着盘子过来和马龙坐一桌。马龙分给他小番茄和甘蓝叶，张继科便伸叉子去叉，顺便把他打的少得可怜的牛肉拨到马龙的盘子里。马龙尝试过拒绝，但显然拒绝无效，张继科又给他放回去了。

你再不吃我就喂你吃了。我不爱吃肉。

马龙瞅着他一时不知道说点啥好，对面的少年眼神桀骜得像狼，瞳仁又黑又亮，像是有个小小漩涡在其中盘旋，仿佛看久了就能被吸进去。他只能把脸低下去，恨不得把头埋进饭碗里。

 

九月的新西兰温差大，前几天中午还二十几度，晚上就毫无预兆降到十度，五点多就开始慢慢变凉。张继科丢了件衣服，他有点自己跟自己生气的意思，谁也没告诉，在房间里一坐坐好久，集合差点都没去。马龙从外边回来看见他耷拉着腿一脸不高兴的坐着，浑身散发着低气压，便问他为啥。他也没指望着张继科能跟他说，结果张继科开口了，声音还压得挺低，染着浓浓的沮丧情绪。

马龙把自己的橘色外套披到他身上，蹲下身去翻行李箱找另外一件绿的。

半决赛是他俩对上。张继科状态很好，打了个四比零。马龙下了赛场之后就挺难过，即使对手是张继科，他也觉得输了难受。心底有一股气梗着，恨不得穿越回几个小时没打比赛之前，甩当时的自己两耳光。他低着头闷闷的走，后面依稀有人喊着什么，他也没有回答。直到后面一只手臂搂上他的脖子马龙才反应过来，本能的想甩开那人，却听见熟悉的声音叫他。马龙猛然收劲，然而势已经收不住，身子控制不了的朝地面歪，张继科连忙把他拽了回来。

你不理人。张继科喘着气说，跑都追不上你，走那么快。

马龙发现他还套着自己那件外套。这地方光暗衣服却挺亮，张继科拉锁拉了半截，看起来像个剥皮过程未完的瘦橘子。他喉头那股气还梗着，卡得胸口难受，此刻又见到刚刚打完的对手，努力把情绪往里收却不得要领，闷着不开口。

你又难过了。张继科伸手去拉他的袖子。衣服有点大，袖子长了一截，马龙把手缩在里面，张继科摸了个空。他也不泄气，就那么攥着半截空袖子，也不说话，只是看他。

说什么都没用。胜败乃兵家常事，打输了是自己失误，能力不足，战术不对。马龙反复念叨了几遍，好不容易将酸涩的情绪压下去，张继科看他恢复了点，撒了手推着他往房间走。一边走一边讲，还有双打呢。双打。

 

总是这样。马龙明白自己的毛病，心思重，爱想，做事想太多，心里藏着很多事讲不出来，也缺乏出口。他不知道自己心里的大坝何时能够溃口，灰色的河流跃出那道阻碍之后，会淹没多少村庄。很多时候他会对这样的自己觉得沮丧，然而沮丧之后也就那样罢了。运动员如果学不会自我调整，心态失衡的话就会很难进步。人不能止步不前，但人总是一切都明白，真正去做的时候却总都迈不出第一步。

马龙在黑暗中叹口气，翻过身去看睡在另一张床上的张继科。

他睡觉很浅，从小就是，有点声音就能醒。张继科倒是个很安静的室友，不打呼噜不磨牙。室内温度不高，胸口却有团火在烧，灼得他眼眶生疼。